一部跨世纪的说唱文体名著,在珠三角以至泰西列国广为传唱,并为很多中外名家交口歌咏,直至近些年还衍为流行歌曲席卷寰宇的“广州情歌”的老先人,“出口转内销”后又回到了故居,一些东谈主还演以为前卫,扭着庇股、声嘶力歇地在那边吼叫,简直又可喜又可悲呀!殊不知那即是出自咱们原土文体的的佳作,南海才子(今广州白云区东谈主士)招子庸的手笔。抱歉咱们的先贤,愧对这笔文化钞票了。有感于此,矫正洞开初期,我曾撰文命令,加强对乡土文体的究诘,给它在文体史上找个恰当的位置,然而东谈主小言微,不足为患。陈方学兄扎塌实实汲取他先父的遗愿,完成了陈寂先生(中大资深教悔)未竟的校著责任,1986年出书了陈寂评注本;但商量部门施行的力度如故远远不够的。目前好了,企业有识之士来共同成立九儿 巨乳,广州城西横沙企业集团公司、招子庸之乡师,一齐来擦亮了这块品牌,这是很荒谬念念的盛事。
粤讴是清代中世流传于珠江三角洲的一种民间音乐曲艺。是由招子庸等东谈主在木鱼、南音的基础上创制的。1904年,香港总督金文泰把它翻译成英文,落款为《广州情歌》;葡萄经纪东谈主庇山曾把它译成葡文,先容到泰西,引起了番邦读者的谨防。后省港各报,纷繁开导专栏,聘定专东谈主写稿,使之风行一时。著明文体史家郑振铎先生在《中国俗文体史》中称他是“把民歌作为我方新式创作”的东谈主,是“最早的果敢的从事把民歌输入文学界的责任者”。他所创作的《粤讴》是最早的粤讴专集。其中“好语如珠,即不懂粤语者,也为之神移”[1];许地山先生也说:粤讴是“广东群众诗歌中最佳的那一种”,并“期望广东能把这种所在文体保存起来,发达起来,使他能在文体上占更挫折的位置”[2]该书自清谈光八年(1828年)问世以来,书家多有刊刻,20世纪30年代上海华历本局列入“春草丛书”,1986年广东东谈主民出书社列入“广东所在文件丛书”,在近代讲唱文体史上留住了宝贵的一页。近百年来,引起了不少名家的谨防。郑振铎、许地山、朱自清、洗玉清、胡怀深、容肇祖等先生,都曾著文论及。
一、从艺术派头辩论其渊源
对于粤讴的发祥,历来有两种说法。
一种意见认为:“粤讴的来源,其体制起于珠江的疍户”。主要证实是清代学者赖学海在《雪庐诗话》中的一段话:“粤之摸鱼歌盲词之类,其调长,其曰解心,摸鱼之更改;其声短,珠娘(指疍户——笔者)喜歌之以谈意。先生(指冯询——笔者)以其语多俚鄙,变其调为讴使歌之。……善事表采其缱绻美丽,集而刻之,曰粤讴。与招铭山(子庸)大令辈所作,同期擅长。然粤讴中凡善转商量合者,皆先生作也。”这段敷陈包含两层兴致:一是粤讴从摸鱼歌、南音发展而来;二是摸鱼歌源起于珠江疍户。推而导之,则得出粤讴发祥于珠江疍户的论断。这惟恐证实不及。商量摸鱼歌的记录,最早见于清李调元编选的《粤风》(1784年版),在这以前涟漪文学界的《粤风续九》,只消疍歌而无摸鱼歌。李调元在《粤风·自序》中记叙了他两度至粤,亲听摸鱼歌的情况,并写下了诗句:“粤中乐府定若何,黄木湾前画舫多。谁使珠娘隔珠水,月明空叫摸鱼歌。”(《奉和顾星桥舍东谈主题(粤东皇华集)元韵》)在他编选的《粤风》中,又将摸鱼歌和疍歌明确标题,分散列于卷中。可见摸鱼歌和蛋歌是两种不同的民歌。又,清代广东著明风气学家屈大均在谈到摸鱼歌时也仅仅说:“其歌之长调者,如唐东谈主连唱宫词,琵琶行等,至数百言,数千言……名曰摸鱼歌。”[3](屈大均《广东新语·诗语》)都莫得说及摸鱼歌发祥于珠江疍户的,此所谓发祥于珠江疍户之说,惟恐是一种附会。因疍户终年泛舟水上,多以哺养为生,牵强附会,以为摸鱼歌即是疍户之歌。考摸鱼歌之得名,乃是从“木敔”转换而来。“木敔”是一种乐器,“形如伏虎,……用木栎之发声。”(《尔雅·释乐》注)广州方言“敔”、“鱼”同音,因“敔”字荒僻,使用“鱼”字代替,遂称“木敔”为“木鱼”或“摸鱼”,这是符合原理的。
对于粤讴发祥的第二种意见认为,粤讴本是一种民间说唱表情,其唱文句格、音乐旋律颇似木鱼、南音,后进程一些文东谈主的加工提高,变成了一种新的立场,在贩子中传唱,风行一时,即招子庸辈所编订的《粤讴》。《百越先贤志》卷一还记录了这样一个事实:汉代南海东谈见识买“能为粤讴”。可知“粤讴”在招子庸之前已经存在。但目前一般东谈主的不雅念中,“粤讴”则特指招子庸的《粤讴》。那是招氏学习民间创作的卓著末端,对于这个问题,瞿秋白同道有过简洁的敷陈,他指出:“这种市民文体或者叫作念子民文体,不是什么做事阶层的艺术,而是耗尽者的艺术。”[4]
再从作品自己来磨练。一部《粤讴》,其念念想和派头都是相比和洽的。粗陋看来,有的题目相似,内容左近,故有东谈主怀疑它是集前东谈主大成之作;但仔细分析,这些题方针编排,作品的构念念,都是进程一番预计的。如第二十四题是《厚情月》,紧接着就有《冷凌弃月》、《天边月》、《楼头月》;第二十七题《孤飞雁》,紧接着即是《传书雁》、《厚情雁》,前面还有《潇湘雁》;第五十三题《相念念索》,底下就有《相念念树》、《相念念结》、《相念念缆》、《相念念病》等。每组题目不但环绕一个中心,况兼句式整皆,有的篇章起句手法都是和洽安排的。如《厚情月》一组,每首第一句手法相似:“厚情月挂在画楼边”,“冷凌弃月挂在奈何天”,“天边月似钩镰”……有的合并题目下有几首,但内容并不重迭。如第十二题《嗟怨薄命》凡五首,除第一首外,其余四首均以“嗟怨薄命”起句,一双垂杨,二对荷花,三对梧桐,四对寒梅,因物起情,当然贴切。第十三题《委果扌罗 命》凡六首,手法和《嗟怨薄命》相似,亦然除第一首外,其余五首均以“委果扌罗 命”起首,第二句又都以“却被情”为引,相等精巧。从这和洽的笔法看,这部作品非但要出自一东谈主之手,还要进程全心的安排,材干如斯周详。
对于这部作品的编订年代,当年很少有东谈主追想,只知该书滥觞刻于谈光八年(1828年),书首有香山谈东谈主黄培芳、南海谭莹等东谈主作的序,这是莫得异议的。但也有不少著作提到,招子庸是“罢官后,寄情诗画,借描摹男女恋情,官场世态,发为粤讴,以抒愤慨”[5]的。又:“作者招子庸,清代戏曲家,兼通技击,南海东谈主……嘉庆年间选取举东谈主,官至潍县知事,后引退,专力粤讴创作,有《粤讴》四卷行世。”[6](《广州日报》1980年6月27日)
据传招子庸在上京会试时在珠江上结子秋喜,两心相爱,并有誓海盟山,但他走后秋喜因债务所迫,投江自溺。招子庸总结后,无尽感伤,因作《吊秋喜》以表怀。这些听说亦然后东谈主证实歌曲的内容所进行的推想,并无史实可考。如果这一推想合理,《吊秋喜》的创作时刻也应该是他中举回乡候班时,而绝非他罢官归里之后。从这一曲子的文词看来,艺术上已十分红熟,不像是处女作。此曲在卷中成列第四十七题,并无开创之意。至于他罢官之后,专力于粤讴创作,这是可能的。
二、涉黄而非黄的情缘
《粤讴》的内容,大多出于秦楼楚馆,故一向给东谈主的印象是:“粤讴十之八九是描摹妓女底可怜生涯底。”[7]认为它是写“儿女情长”、“荡妇伤情”的作品,说它“写出了性的郁闷”,替妓女作歌词,为我方消遣。这些言论,也都只看到了它的名义现象。
可以,从招氏《粤讴》的内容上看,多是反应妓女生涯或以妓女生涯表达我方心扉的作品。全书凡九十六题,一百二十一首(有些版块末有《别意》一曲,文词与《还花债》基本交流,故不少版块莫得收入),除被郑振铎先生称为“格言诗”的第一首《解隐衷》外,其余一百多首,险些都离不开“花”字和“情”字。但他并不是醉心于花柳情场不可自拔的东谈主,而是借寻花觅柳,告发官场的酸甜苦辣;借描摹男女的恋情,表达作者的愤慨之情的。他冲破了其时士医师文体单纯文娱本性的倾向,终点是小市民粗俗歌曲中那种柔情密意的立场,以致是赤裸裸的性的描摹。如《烟花地》、《缘悭》、《容乜易》等曲,写的虽是儿女私交,却通过反应这些沉沦女子的生涯,控诉了阴雨的社会,具有热烈的反抗性:“烟花地苦海茫茫,从来难揾个多情郎,迎新送旧不外还花账,有谁惜玉及怜香”。(《烟花地》)她们“夜夜虽则成双,我实在见单”,因为“世上惜花东谈主亦有限”。(《缘悭》)这些沉沦女子,大多数是清廉暖热的。她们但愿赢得忠贞的爱情,幸福的生涯。每当明月高挂画楼边,她们就凭栏冥念念:“万里情念念两地顾忌,我日日望君,君呀,唔见你转……愿郎你隐衷莫变,到底能相见,个阵花底同君再看过月圆。”(《厚情月》)她们痴心恭候,以致决心到九泉下与他相会,或“死在离恨天国等他再世”(《念念想起》),“但得早一日逢君,自发命短一年!”(《楼头月》)可见她们的自我殉难精神。她们的心性是多么纯碎、多么皎皎!是谁使她们沉沦为娼?又是谁使她们沉沦之后“有翼都难飞出这个烟花地”?(《孤飞雁》)难谈不是这个阴雨的封建社会么!难怪她们“真委果正不忿,要把花神问”,花神若唔肯保佑,“我就话你系邪神!”(《桄榔树》)这些任东谈主捣鼓的纤弱女子,终于发出了反抗的呼声。这在其时同类题材的作品中,是十分罕有的。这即是招氏《粤讴》滥觞值得咱们详情的所在。
清朝乾隆末年,政事已日趋腐败,贪污成风,总揽集团生涯胡闹。招子庸诞生于乾隆五十四年,恰是这个时候,总揽者对文东谈主实行高压计谋,笔墨狱达到了顶峰,一些文东谈主为了避让推行,专力验证,表情宗旨的诗风充斥文学界。一些有眼力的作者,则想从民间文体中找出息,大宗征集民间粗俗歌曲,仅《中国俗曲总目稿》所录,就有六千多种。然不雅其内容,亦多为男女相念念之作,间有《霓裳续谱》《白雪遗音》中的一些篇章,较为清新俊雅,已属难得。招子庸在这个基础上,另辟新径,创为粤讴,那朴素清丽的文词,情真理切的呼喊,是其时“怨而不怒”(清台阁体诗东谈主见识)的诗东谈主所不可为的。历来为群众所称谈的佳作《吊秋喜》,情词恳切,叙事抒情,形影相随,字字句句。出自肺腑,一腔衷情,意在言表。请看:
听见你话死,实在见念念疑。何须轻生得咁痴!你系为东谈主客死,心唔怪得你。死因钱债叫我怎不伤悲!你平日当我系诤友亦该同我讲句。作念乜交情三两个月都有句言词,往日个种恩情丢了落水。纵有金银烧尽带不到阴司。可惜飘舞在青楼亏负你一生,烟花场上有日开眉。你名叫秋喜,只望比及秋来还有喜意。作念乜才过冬至后就被雪霜欺?当天无力春风唔共你争得啖气,落花无主敢就葬在春泥?尔后情念念有梦体频须寄,或者尽我呢点穷心慰吓故知。泉路茫茫你双脚又咁细,黄泉无客店问你向乜谁栖?青山白骨唔知凭谁祭,衰杨残月空听个只杜鹃啼。随机有个诤友来共你掷纸,晴明空恨个页纸钱飞。罢咯!不着作为你系义妻来送你入寺,等你孤魂无主仗吓佛力扶执。你便衷恳个位慈云施吓佛偈、等你转过来生誓不作客妻。若系冤债未偿再罚你落花粉地,你便拣过一个厚情早早识趣。我若共你未断情缘重有相会日子,须牢记:念吓前恩义。讲到断魂两个字共你死过都唔迟!
著作直吐胸宇,莫得其时盛行的士医师笔下祭文的虚饰之词。他感慨我方无力配合,更猜测黄泉路上这位弱女可能遭受的各样贫瘠,终末还为她祷告,来生不再落这个花粉地,并愿有缘和她再见,两东谈主共存一火!对于寡情的郎君,这是个极好的鞭策,对于沉沦的女子,这是个极大的抚慰。难怪它如故创作,便广为流传,名动京师,连其时著明的学者黄遵宪也说:“唱到招郎吊秋喜,桃花间竹最魂消!”郑振铎先生也认为:“像吊秋喜这样温厚厚情的情诗,在从前很稀奇到。”(《中国俗文体史》第454页)而肖似的文词,在招氏《粤讴》中是不乏其例的。你听:
世间难韫一条心九儿 巨乳,得你一条隐衷我死亦要追寻。(《拣心》)
月呀作念乜照东谈主永别专爱我方团圆,……大抵旧雨再见好过在前,虽则我隐衷系咁,丢开总系情,总在恶断,第整夜来重难禁得爹魂颠,我想诀别共生离亦唔差得几远,但得早一日逢君,自发命短一年。(《楼头月》)
君呀,你发梦便商定我一皆梗直有用,切莫我梦里去寻君你又不在梦中。(《长发梦》)
乜得你咐瘦,实在可东谈主怜,想必为着乡情惹起恨牵。见你弱不堪衣,仪容渐变,劝你把风骚两个字睇破下切勿咁痴缠。(《乜得咁瘦》)
这些恳切的言词,如诉如泣。如果不是作者躬行的资格,婷婷色情并对其中的东谈主和事有久了的感受,是写不出来的。白居易在他著明的诗论《策林》中说:“大凡东谈主之感于事,则必动于情,然后兴于慨叹,发于吟咏,而形于歌诗矣。”他认为,像《诗经》和汉代儿歌中很多好的篇章,都是由于“感于事”、“动于情”而产生的。咱们合计,《粤讴》也恰是这样,感事寄意,即物抒情,充满了对这些被侮辱、被挫伤的女子的嗜好之情,从字里行间,咱们不仅感受到他个情面场失落的愤怨心扉,更多的是体味到他为这些沉沦女子发出的呼声,这即是诗家们所说的“好意思刺”精神吧!诚然,这少量,我想在今天“扫黄”中如故值得模仿的。你看那《烟花地》、《委果恶作念》等曲,写的虽是儿女私交,却通过反应这些沉沦女子的生涯,控诉了社会阴雨。“烟花地苦海茫茫,从来难揾个多情郎,迎新送旧不外还花账,有谁惜玉及怜香”(《烟花地》)《粤讴》中亦流披露一些感伤、凄怨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念想,在某种进度上投合了小市民的需要,这是应该指出的。但是清雅绝伦,它的念念想价值是应该详情的!
三、流行曲,显著如话流行万邦
招子庸《粤讴》的艺术建树,很猛进度上依赖于他成效的艺术谈话,而这些艺术谈话的广泛魔力,主要是粗俗、生动、明了,富于施展力和乡土颜色,因此能够日常流传。俗语说:“话须粗俗方传远,语必关风始动东谈主。”即是这个意思。我国著明民间文艺学家钟敬文先生早年就号召过东谈主们:要使作品达到委果的粗俗化,就必须学习东谈主民理论创作。他援用了高尔基在《论主题》一文中的一段话意,评释著作派头的单纯和明了不是由裁汰文体修养而赢得的,却是委果纯熟的末端。[8]这话是值得咱们很好体味的。
《粤讴》全部是用广州方言写的,使用了大宗的方言俗字,除卷首方言释例外,还有很多没加注目的。但正如郑振铎先生所说的那样,“即不懂粤语者,也为之神移”,“险些莫得一个广东东谈主不会哼几句粤讴的,其势力是那么大!”[9]试看《船头浪》一曲:
船头浪,合吓又分开,相念念如永涌上心头。君呀!你生在情天奴长在欲海,碧天连水水与天挨,我地红粉点似得青山长有变改。你睇吓水面个的残花事就可哀,似水流年又唔知流得几耐,须要傲气,许你身后作念到成佛羽化,亦随机委果巩固。罢咯,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,共你倚遍月榭风台。
《船头浪》一曲,更是把妓艇上烟花女子的心思,写得活生动现:“船头浪,合吓又分开”比方露珠佳耦,因船头水涌,而唤起对君的念念念,又因水天联络,而悲伤自身陷于情天欲海,再因水面残花想起芳华的旋即、活水易逝想起了年华光阴,处处言水而又处处谈情,实非此类疍妇所不可言!
粤讴全部是用广州方言写的。上引《船头浪》一曲,共120多字,俗语俗字占了十多个,但除“冇”(无)、“几耐”(多久)、“睇”(看)等少数几个字外,其余不必加注,外省东谈主也能看得懂,因其俗而不僻,风采当然,正施展了粤讴问字扌罗 腔的特质。有的曲子不只字、词,总共这个词句法都是广州方言的习惯语法,读者依然感到文词通达,显著易懂。如第一首《解隐衷》终末几句:“要是解到晤解得通,就讲过阴隲个便。唉,凡事检点,积善心唔险,你睇远报在来生,近报在目前。”由于采纳了典型的所在词汇,南音北韵分明,使作品相映生辉,土产货东谈主听了倍感亲切,外地东谈主亦可以从中晓悟其私有的风采。一曲《结丝萝》:“净水灯心煲白果,居然青白,怕乜你心多。……圆眼沙梨包几个,眼底共你离开,暂且放疏。……”更是明自如话,清新如洗,绘出了一幅广州生涯的风情画,简直叫东谈主拍桌惊奇!这概况即是许地山先生所说的“粤讴用典也不怕俗,凡世东谈主知谈底街巷语,或演义,传言都可用。”[10]这即是粤讴的文体价值。粤讴不但采纳了很多典型的力言词汇,使东谈主倍感亲切;况兼领略了岭南水乡的花卉景观,使作品更富于所在颜色。你看那单心直干的桄榔树,使东谈主一见就断魂;那断茎转蓬的莲花,无所依系;还有那白云山麓的百花塚(明末名妓张丽东谈主葬地),河南花田的素馨坟(南汉名姬坟场),皆百不获一在目。春帆秋影,景况依依;珠娘花艇,讴声连连。把其时广州这个十丈软红,写得有声有色,既深千里,又活然。故“粤讴卷,虽巴东谈主下里之曲,而饶多情韵。虽羌笛春风,渭城朝雨,未能或先也。”[11]
《粤讴》成效地利用了民歌的比兴手法,奥秘地收拢目前的景物,托物起兴,即景生情,使到作品景况会通,描画深入。在《嗟怨薄命》一题五首中。作者巧借垂杨、荷花、梧桐、寒梅,来隐喻年华已过的妓女,哀其灾难。在《桄榔树》、《扇》、《鸳鸯》、《断魂柳》中,又巧借桄榔树的“单心”,比方东谈主世亦要有这样的“情根”;借扇的夏念秋弃,猜测“扇有丢抛东谈主有厌贱”;借鸳鸯的成双成对,寄予她们向往幸福生涯的心愿;借阳关赠柳的离情,想起关山迢递书难寄,叮咛对方,“要情同金石永不更移”。简直唾手拈来,贴切当然。半夜东谈主静,“孤飞雁”惊醒了“独眠东谈主”,她“起来愁对月三更,昂首细把征鸿问,你欲往何方得咁半夜。牝牡有伴你便夜跟紧,呢阵影只形单,问你点表情去寻?”简直推己及人,想得多么周到呵!莫得深入的了解、久了的爱怜是不可能的。至此笔锋一溜,当然而然地猜测了我方:“我地海角东谈主远难亲近,有羽都难飞去爪得佢亲。”(《孤飞雁》)比过“孤飞雁”还要可怜呀!
《粤讴》中还有很多出东谈主意料的逸想,亦然十分奥秘的。如《心》一曲,开宗明义:“心只消一个,点俾得过咁多东谈主”。但他确是把一颗“心”分给了很多沉沦女子,像贾宝玉雷同。这些爱情的种子,单方是不会萌生的,我有“情种”,还需要有“情根”,“方种得稳”(《心》),把玄虚的东西具体化了,把死的东西写活了。在当然物中这“种”和“根”本是一体的,这里用以比方两边的爱情,一要有“种”,二要有“根”,不但把情念念写活了,比方也绚丽了原本的鸿沟。这样的比方,粗读觉夷易,细想确难懂。又《花本吹法螺》中,这女子自发“世世为花”,这莫得什么额外,但她并不是想作念一般平平往往的花,而是“种在月里头”,免得“被蝶蜂欺”,这就不一般了。扑灯蛾,一般取其玩火自焚之意。这里作者用以比方爱情,动东谈主“不作灯蛾”,不然知错时“爱飞唔得起,问你叫乜谁拖”,这又是另一番田地。这里灯蛾不是自焚,而是扑进了油盏,掉进了情海,不可自拔了。作者劝东谈主不要陷足太深,作一个清亮的飞蛾,“飞去任我,就俾你十丈软红都奈我唔何”。在这尔虞我诈的社会中,这又是多么清亮的坚韧!宅心又是多么的新奇! 再看《相念念树》:“相念念树种在苦海,无枝无叶冷清清。相念念本是花为命,每到垂头只为卿”。一开动便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孤寂幽邃的画面:一棵无枝无叶的相念念树,种在偃旗息饱读的“苦海”之中,“苦海”一词,又是一处好语!末了,又劝世间蜂蝶,莫去穿花径,因为“花有定性,就系蝶亦终难醒,究竟相念念无树春梦亦无凭”,回到了“相念念树”的本题。这“相念念无树”“青梦亦无凭”,又是一句出东谈主意料的好语!
粤讴可以徒唱,也可以合乐,多以琵琶、洞箫、扬琴伴奏,旋律苦楚千里郁,节拍邋遢,很得当施展伤春怨梦、别绪离愁的情调。粤讴的唱词,像木鱼、南音雷同,以七字句主,间以十字句。从一句的格律条目来说,粤讴比木鱼、南音要严些,若有一字拗口,平仄韵脚不符,便不成讴。但从一个正文小段来说,则不如前两者严格,它可以突破第一下句必须押上平声脚韵,第二个下句必须押下乎声脚韵的章程。频频以词韵为准,但俗语俗字有顺音者,亦可以押上。每段末了,常用些感慨词或代名词作呼格,加强情愫颜色。但是由于它行腔滞板,变化未几,演唱起来容易产生千里闷的嗅觉,是以目前很少作单独传唱的,只在粤剧或粤曲中作为一种曲牌使用。
寂寞寂寞就好在线播放招子庸的《粤讴》,自后仿作者不少,如《岭南即事》所录。另外逊有专辑如《再粤谱》、《新粤讴解心》等。题材方面还束缚扩张.如烟土来去本事,劝东谈主戒烟的《烟土烟》:“好食你唔食,食到烟土烟,问你近来上瘾,抑或系从前……呢阵官府日日都话禁烟,虽则系关键唔曾得善。但系你地东谈主东谈主肯戒咯,唔到佢话阻误。”名义像是说个东谈主决心不大,骨子是怪官府窝囊。还有反对封建迷信的《风气最盛》:“风气最盛,就系迷信神权。求神拜佛,几喵多端。你睇庙字咐多难以数遍。装成一个个系几咁簇新。佢话可以保佑东谈主民灾不免,作念乜火烧大庙亦是雷同同煎。……”不但把广州其时迷信风气之盛反应出来,还把泥菩萨泥船渡河的糊弄揭露无遗,1905年前后,我国曾开展过一个抑止花旗货的爱国领略,广州地处沿海,尤为敏锐,当年中秋月饼用什么面粉,就发生一场争论,有一讴《中秋饼》实在难得:“……自古话世界相捞,须要随吓众意。唉!唔系小事。为国来争光。呢阵我地饼行,唔用好意思面咯,不愧个爱国犬子。”(《有所谓报》)
这些粤讴,不再限于描摹男女之情,赋予了改进的内容,十九世纪末的《中国旬报》上还开导专栏,用以宣传改进意思,使粤讴的内容、表情更臻完善,成为广东民间曲艺的宝贵遗产。
如今各地都在发掘原土文化的瑰宝,以增强文化的软实力,彰显一个地区的文化特色,擢升其品位,从而推进经济的全面发展。南海传统文化底蕴丰厚,广东九个状元南海就占了三个,最著明的神童状元伦文叙即是。现行区域包摄变化,招子庸的老家划归广州白云区了,群众想作念大作念强他,是善事,起码要让他实至名归。除了文体方面的建树以外,招子庸如故个清官,在山东潍坊当过知事,现潍坊风筝上了寰宇非遗名录,阳江的风筝也上了省名录,这一南一北若何商量起来,和招子庸有无关系?白云区,终点是金沙街还有那些面孔?白云诞想作念大,路在何方?广府文化还有很多亮点、品牌,值得咱们好好联想。
(叶春生,中山大学华文系,教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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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郑振铎《中国俗文体史》,上海书店1984年版,第453页。
[2]许地山《粤讴的价值》,《民铎》3卷3期,1922年版。
[3] 屈大均《广东新语·诗语》,中华书局1985年4月版,第359页。
[4] 《瞿秋白文集》,东谈主民出书社1998年版,笫976页。
[5] 蔡衍芬《木鱼.龙舟.南音.粤讴史话》,见《珠江艺坛》,广东东谈主民出书社1985年版
[6] 《广州日报》1980年6月27日
[7] 许地山《粤讴的价值》,《民铎》3卷3期,1922年版。
[8]钟敬文:《学习东谈主民的谈话及理论创作——达到委果粗俗化的一条有用道路》,《语文体习》1952年第22期
[9]郑振铎《中国俗文体史》,上海书店1984年版,第453页。
[10] 许地山《粤讴的价值》,《民铎》3卷3期,1922年版。
[11] 清.同治《南海县志.招子庸传》九儿 巨乳,转引自《世说招子庸》,招煊编撰,2012年。